第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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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二年秋。
个秋气风云淡的子，位于北京西城的座四院，了两个陌生的客。所谓客其实是老少两个乞丐，老的小的孙女，而小的则称呼老的爷爷。爷爷看去有六十多岁了，小孙女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祖孙两个蓬头垢面，衫褴褛，浑污浊堪。
走在面给祖孙俩带路的是这个四院的主，位风度凡的中年男子。四十左右的年纪，头发丝整齐地向背着，鼻梁架着幅黑边眼镜，穿了件米黄的克衫，穿了条黑的，是得净亮的鞋，看去是神擞，仪表堂堂。
“到了，这就是家了！”主步，指着面刷新的漆门楼说。
祖孙俩顺着中年男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顿觉眼亮，只见那漆门楼在夕阳的光照里熠熠生辉，中微微泛着黄，颜十分鲜亮耀眼。两扇门的正中央有对铜制在的门环，而门的左右两侧则蹲着对汉玉的鼓形门礅。主两步打开院门请老少去，爷爷站在门有些犹豫，低头看了看小孙女，小孙女则着看着站在门的中年男子说话。
“去吧，这以就是们的家了！”主站在门热地招呼着。爷爷这才牵着孙女的手迈着迟疑的步子了四院的门，主跟在祖孙二的也了门，转把门关好，然重又走到祖孙二的面带路。
穿外院东厢山墙座绘有松竹图案的砖筑的影与门组成的个小小的渡间，由此西转了外院。从横的外院继续往里走穿华丽的垂门然经方正的中院再穿月亮门到院了。院的西北角搭了个紫藤架，面爬了紫藤。若是夏天，酷热难当的时候，坐在那样的紫藤架面，想必会很凉。院子的西南角则种着颗古枣树，枣树挂了枣，此刻夕阳透树叶的间隙将斑驳的光影洒在那些枣，粒粒颗颗在秋风里摇曳着，如玛瑙般晶莹闪亮圆，好看极了，极了。小女孩边拉着爷爷的襟跟着主往里走，边瞪着惊奇的眼睛盯着那树的枣，并意识地用头了。因只顾着仰头看枣树，没注意，突然绊了，扑通声跪倒在地。爷爷慌忙俯去拉，并用闽南话说，“慢慢走！安怎呣懂仔看路！
“小心！摔了没有？” 主回头关切地问。
“，点都。”小姑从地爬起，用拍了拍子的灰尘。然而拍拍却是样的，拍之子依旧很脏。
“的普通话讲的很好！”主忍住夸赞起小姑，“爷爷好像会说普通话，的普通话是跟谁学的？”
“哪有，都是到北京以才学的。没法子呕，讲普通话，讨饭都讨到！”等小姑说话，爷爷先开了。
“小姑还是聪明的嘞！”主笑答。
“聪明管什么用？还是得跟着这个阿公受罪，食糜都食(稀饭都吃)！即（这）孩子命济！”
“老先生，话能这么说，还小呢，以的事谁也说准。”主边笑着搭话边转去继续行，小孙女则跟在爷爷的边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朝四里瞧。
这座四院是个三的院落，外院的厅，加中院院的正和厢包括耳和倒座少说也有十几间。正、厢朝向院子的方向都有廊，廊与垂门之间有抄手游廊连接，可以沿廊走通，必经天。廊边设有坐凳栏杆，可在廊坐赏院中树，所有屋都采用青瓦山。了解北京历史和文化的，只走这个四院就会知这院子在去虽比王府官宦之家的府邸，但也算得是富贵之家了。北京俗语有“东富西贵，东直门的宅子，西直门的府”之说，贵族的王府多集中在城的西北、东北带，其以海子（今什刹海、海带）附近的王府居多。而这座保存完好装修新的四院就位于西城什刹海海附近的龙胡同里，龙胡同的面就是什刹海的湖。
这座宅子的主是位音乐学院的授，名梁渠。据梁先生自己讲这宅子是祖传的，已历五代。梁先生的祖曾是清个的官，却是旗，而是地的汉。因受排挤被罢了官，就没落了，没落的梁先生的祖就在海置了这个宅子隐居起。座宅子能够历经五代而没有更名改姓，是很容易的事。历史的沧桑化，岁月的更迭替，连皇帝都被赶了紫城，几千年的封建统治都被推翻了，之战硝烟革命运是延断，紫城更是在风雨飘摇中几易其主。梁姓家族能够穿越这世代的风起云涌，梁姓们能代代在这栋宅子里住到今天，能说是个奇迹。只是奇迹也总是有限，梁姓家族偏偏继，到了梁渠这就只剩了梁渠脉，无兄亦无姊。而梁渠和夫李云霜结婚十几年了，居然也没能生男半女。
梁先生的在梁先生年幼时就已亡故，又娶个继赵氏，指望能再为梁家添丁，可是继门到两年，就得了重病医治无效去世了。几年的工夫，两室命归西天，梁老先生心里犯了嘀咕，请了几个算命的先生给算算。想算命先生们众词，都说梁老先生命中只有子，论再娶多少室，也只有这子。梁老先生信了算命先生的话，直鳏居没有再娶，直到年离世。梁老先生在世的时候，常常为梁家继无而忧心匆匆，曾谋划着让子媳养个孩子，或者从李云霜远在陕西的老家的戚们家里继个。可想到才开始张罗这件事，梁老先生就突发急病在那年的正月里辞世了。老去世以，偌的宅子里就只剩了梁渠夫二，越发显得的了。
梁先生和夫都是很有文化的，梁先生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授，而梁夫是师中文系的老师。们对生育女是为了继承的封建思想并认同，在们看有孩子最好，没有也必刻意强。只整个类还在繁衍生息，自家这脉有继无继也没什么重。因此老去世以，养继孩子的事也就了了之了。
由于当年止个算命先生说这宅子风好是座难得的吉宅，住在这里的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梁老先生对此信疑，所以临终再叮嘱梁渠夫务必守住这座宅院，就算单位分给门子也搬走。临终嘱托的两件事，领养孩子的事已经了了之了，梁渠想在守住宅子这件事也违背老家的遗愿。因此就在梁老先生去世的第二年，梁渠和李云霜了少钱重新整修了这座四院。
整修之四院看起规整了很多，外院的子基本只用堆放些杂，用了。夫二把中院的正改成了可作室的琴，因为假期的时候梁先生在家里办班，些孩子学钢琴。孩子学琴并为赚钱，主是因为生活太的原因，收几个学生去的为的是让家里热闹些罢了。另外梁渠在学院外声望和碑极好，很多学生家慕名而，千方百计让自己的孩子跟梁渠学琴，梁渠也好强辞，于是想了这么个举两得的办法。
中院的正了琴，东厢则改了书库，西厢原是特别给梁老先生准备的，连着个小厨，有铺小炕，冬天把炕烧得热热的，屋子里十分暖和。梁老先生因患有严重的关节炎很怕冷，每到冬天就会从院的正就是梁渠和李云霜现在住的屋子搬到中院的西厢里居住。自打梁老先生去世西厢就直着，件家什也依然还保留着原有的样子，至于院的东西厢则分别被梁渠和李云霜用自己的书兼工作室了。
“和太太就住在这三间正里，”主再次步，指着眼几间周正的屋说，“刚才们经的中院，就是垂门和月亮门中间着的那个院子，那里也有两间正，被改成琴了，收了几个学生，周末和放假的时候才课。那个院子的东厢是书库，西厢自从老去世之就直着，们找到子之，就暂时住在西厢里吧。西厢还连着个小厨，东西也都是现成的，都能用，很方。姓梁，梁渠，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授。以生活有什么困难的话管跟提，能帮忙的地方定会的。”梁先生为随和，说话的时候脸总是带着笑容，虽然淡淡的，的，却透着种蚀骨的切。这笑容让小女孩到冰冷疲惫的被种暖暖的东西包裹着，暖意点点的透了心里。梁先生说话的时候，的眼睛眨眨地盯着看，是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伯伯。
“真正呣知安怎共汝說多謝。（真知該如何謝您才好。）”，爷爷听了梁授的话只觉得心里热，急之说竟说了句地的闽南话，梁先生忍住愣，没有听懂也知该作何反应。爷爷于是把小孙女，用带有浓重闽南音的普通话说：“，给伯伯跪，谢谢伯伯收留们！”
小姑想也没想立刻膝屈，就在院子里给梁先生跪了。跪在地还没忘了重复爷爷刚刚说的话，“谢谢伯伯收留们！”小姑的声音虽然稚，却像钢琴键盘跳的音符样打着梁渠的心。梁渠赶步把从地拉起，“孩子，起。伯伯家别的没有，就是子多。着也是着，有们起住着，还热闹些！”
“梁授，......笨，会说谢的话。您放心，这子们会住，们定会想办法赚钱付给您租的。”爷爷得知说什么好，只连连向梁先生保证。
“老爷子，您就别跟客气了。们老小孤在外，很容易，帮忙是应该的。对了，还没得及问，您老贵姓？”
“姓章！”
“是立早章还是弓张？”
“是立早章，识字，但自己的姓总还认得。”
“那以就您章老伯了，租的事用放在心，给也会收的。您就带着小丫头在这安心住着吧，想住多久都行。”梁渠边说着话边拉开了正的门，把老少让了屋里。
李云霜好了晚饭，看了看墙的挂钟，六点半。往常这个时候粱渠早该到家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心里正在犯嘀咕，就听见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于是想去看看，刚走到门，就见丈夫带着像子样的老少从外面。
“认识吧，这是太太李云霜，是师范学中文系的老师。” 门眼看到子，梁渠连忙介绍，“云霜，们祖孙二是从福建的，是在地铁遇见们的。们现在没有地方住，看们老的老小的小怪可怜的，就把们带回了，吃完晚饭把中院的西厢收拾，先让们祖孙俩住再说。”
“
”李云霜愣在那里说话，显然还能接受这突发的状况。子的反应倒也在梁渠的意料之中。李云霜是个有些洁的女，家里总是收拾的井井有条尘染的。现在突然之间把从街捡回的从头到都糟糟脏兮兮的这老少摆在的面，说是在家里住，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可客已经门了，总能由这么愣着，只好加重了些语气又了声，“云霜！”
“先吧！” 李云霜是又生气又无奈，脸勉强挤了丝笑容，冲着祖孙二说。
“对对对，别客气，屋吧，就把这当自个家！”梁渠热地招呼客，李云霜在旁地瞪了丈夫眼。
如今院正的格局和当初梁老先生居住时全然同了，梁渠和李云霜去年在装修子时了很改。东西耳再单开门，而是和正相通，东边的耳改了厨和洗漱间，西边的耳则改了帽间，专门用存放，被褥和鞋子。三间正，也唯有间开门，就是原的堂屋，现在被梁渠和李云霜装修新作为客厅用了，和东耳相通的那间正如今是吃饭的餐厅，而客厅西边的那间正就是梁渠和李云霜的卧了。客厅与卧以及餐厅之间均没有可开关的门，都是用镂雕的褐屏风隔着，屏风的正中间则是致的小月亮门，把客厅和餐厅及卧连通起。卧里没有炕，摆着张木制的古款，挂着幔帐，屋子里的其摆设亦是清的木家，里里外外无透着庄重典雅，古古。
“们请坐吧！”到客厅梁渠指着靠墙摆着的两把木椅子对祖孙俩说。
爷爷倒是依着主的意思坐了，可股却只在椅子搭了个边，小姑则倚着爷爷站着。女主直都说话，屋的气氛很尴尬。梁渠见状，对祖孙二说让们先坐着歇歇，和夫起去中院去给们看看间，说完起拉着李云霜去了。
“梁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化子是打哪捡回的？” 只刚刚跨中院李云霜就发了脾气，“管打哪捡回的，打哪捡的趁早给回哪去！”
“云霜，听说，们老小老远从福建到北京，无依无靠的，只能靠在街讨饭吃活着，怪可怜的。咱们的子多，着也是着，如让们先住着。”
“子多就从街往家捡乞丐？外面讨饭的多了，怎么把们都带回家里，脆把这个院子改成收容所是更好？”
“云霜，能能说气话？”
“说气话也行，倒是说说看，以怎么办？这平地给们添多少烦想没有？只是住在这还好说，问题是们没有任何生活源，这老少的子怎么？还靠乞讨生活？想想两个乞丐天天从们家的门里，邻居们知了会怎么说？”
听了子的这些话，梁渠沉了半晌没吭声。决定把祖孙二带回家里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现在李云霜把这些问题古脑地端了，时竟也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说话呀，怎么说话？”李云霜越说越气，“们没住的地方管，这以没吃的，没穿的，没用的，万再有个病有个灾的都管成？是带回的，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步看步吧！”梁渠说到这里忍住叹了气，“慢慢看看能能帮老爷子找份看门打更的活！”
“真是了！”李云霜气得直气，剧烈地起伏着。梁渠看李云霜气成了那个样子，气立刻了，“的好太太，向都是很通达理的，今是怎么啦？就是暂时借间子给们住吗？别把事想得那么复杂好好？”
“这本就是件复杂的事，是把它想得太简单了！管了，捡回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吧！”李云霜气哼哼地转走，梁渠连忙手拉住，“好了，好了，老婆，认错还行？错了，回定注意，决会再把陌生带回家了，这总可以了吧？，这次无论如何得帮帮忙，都已经带回了，总能再让把们哄去吧？”
听丈夫如此低声气地自己，李云霜的心当即了。和梁渠子也是天两天了，向都是个善良平和宽厚的，这点没有比更了解。虽说有时候恨这点恨得牙，可当初还是因为是这样的才看好决定嫁给的？如今反为这个和赌气拌的。想到这李云霜的气也缓和，“都把带回了，还能怎么办？丑话说在头，是这老少为好，随时会让们从这里搬去。”
